《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科恩兄弟的西部故事集1
分段式影片由数个可以相互独立也可以隐秘联结,但往往有着共同主题的小故事所组成,在恐怖类型片中最为常见。
当昆汀塔伦蒂诺将其应用到犯罪影片《低俗小说》中之后,这种形式慢慢被更为广泛的类型电影所接受,也逐渐以其短小精悍变化多样的特点为影片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内容更为快速的节奏。
科恩兄弟的影片《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便是这样一部分段式的西部故事集。
《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海报
影片中的6个段落都来自于一本老旧的故事书,破损的书脊,褪色泛黄的封面,上面画着干枯歪斜的老树和树下醒目搁置着的硕大牛头骨,二者都是美国西部具有特色的象征——荒蛮和死亡,也道出了这部影片的主题。
整书的标题《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正是取自于第一个故事的名字。
而每一个故事开始前,都有一副点明主旨的插画和语句,加剧了一种道破天机的寓言感。
故事书
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
老头讥讽着说:看牌就要玩。
这个故事有着“先声夺人”的开始,第一个大远景的镜头中,主人公巴斯特·斯克鲁格斯(以下简称老巴)的身影在广袤贫瘠的荒漠上显得渺小可怜,只有在马蹄卷起的尘土飞扬下才被隐约地辨出,而他的歌声却清晰洪亮响彻天地,不仅在空间上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也算是开篇就点了“歌谣”的题。
之后一个从中景迅速后拉至全景的镜头下,我们看到了老巴和他的乐器以及马匹的全貌。他怀抱藏蓝色的吉他,头戴白帽一袭白衣,连马也是白色,仿佛一枚反射着阳光的羊脂玉,在砖红色的荒漠中醒目而独特。
对于老巴弹唱歌谣的整段表现很费心思。
枯枝作为前景的横移,马蹄踏着节奏的特写,从吉他内部对拨弦的反切,由峡谷顶部几乎垂直向下的俯视。
不仅在角度和运动上极尽丰富的可能,连声音设计也是随着环境变化而显现不同,由近及远的衰减,琴箱内部的闷鸣,峡谷山间的回响,增加了临场感和戏剧性。
过前景横移
峡谷俯视
而老巴这个人物唱罢了歌谣,便打破了第四面墙,对着镜头介绍起了自己,他因爱好唱歌而自称圣沙巴鸣鸟,却成为被冠以“厌世者”外号的通缉犯,但老巴对此并不认可,他并不厌世。
相反,他是个爱扎堆爱找乐子的人,他一路寻到了缘岩边上的小酒馆。
而此地砂岩地貌的荒凉奇特造就出一种超现实主义影像。
远处矗立着历经远古风霜侵蚀而造型怪异的残峰,中部是层层叠叠的红岩石墙,巨大而不规则的石块仿佛刚从石墙上开凿下来一般,凌乱地堆积着,旁边是布满红土的滑坡,点缀着苍绿的植被,整个场景仿佛被某个巨型生物捣毁的异星现场。
而最前方的小酒馆,孤零破旧,由上到下染着一层由白到红的渐变色,也许原本全为白色,底部被沙土渐渐侵染,也是原本全是红色,顶部被日头晒得慢慢褪色,但不管怎样,看起来都像一个残损脆弱的玩具模型。
定格了超现实主义风格后,故事的发展在荒诞感和离奇性上越跑越远。
老巴进入酒馆,抖擞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尘土居然在空气中兀自定了型,在门缝渗透进来的光照下许久才缓缓消散,这种令人意外又叫绝的奇思也只有科恩兄弟能想得出。
一屋子油腻粗糙黑漆漆的牛仔大汉,面对看瘦弱白净的老巴出言不逊,未成想被老巴一番神仙操作悉数撂倒。
此时,我们才知道老巴的通缉令可不是写着玩的,他是名副其实的冷血杀手,与他一路欢快的情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视生命如草芥,杀人如此风淡风轻的行事风格,既是一种比嗜血残暴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也是这一种对死亡的荒唐戏谑。
当他离开酒馆来到小镇时,导演只用了一声马儿的嘶鸣便转了场。
小镇的酒馆的规矩是,进门必须缴枪,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老巴缴了枪,坐到一张牌桌前,看了牌却顿生悔意,J88AA,上次拿到这副牌的牛仔可是死于非命,极其的不吉利。
这时,开篇的插画的场景出现了,对面的老汉低沉地说:看牌就要玩。
在遭到老巴的拒绝后起身拔枪。
老巴虽不知道他为何能够持枪,但还是镇定地站起与其对峙。
此处场景的光线十分精妙。酒馆中空间并不算开阔,虽有两层,却处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导演很巧妙地用阳光下烟雾造成的模糊,背光形成的轮廓,让主体从低照度和低对比度的大景深场景中凸显出来,使狭小的空间也可营造出深度与分明的层次。
在牛仔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故事再次发生反转,一群印第安人突然来袭,行刑队全盘覆灭。
只留下可怜的牛仔依然吊在树上在烈日下煎熬,在他几乎被勒死时,路过的牧牛人解救了他。
让牛仔未料的是,牧牛人是个贼,牛群是他偷来的,面对前来缉拿盗牛者的警察,牧牛人仓皇逃窜,傻呆呆不知发生何事的牛仔成为了替罪羊被抓。
他再次被套上绳索,面临绞刑。
并以过来人的身份调侃着身边痛哭流涕的囚犯。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位妙龄女子,二人对视,女子对他报以羞涩的微笑。
仿佛这一瞬间,发生了一场勾天雷动地火的爱情故事。
但这次,没有反转,没有发生“没打中”的侥幸,牛仔被套上了面罩。
在一片漆黑中,群众热烈的鼓掌欢呼渐渐消散,只剩尸体撞击着木板的声音,如同开头的木桶撞击着井壁一样,发出单调的咚咚声。
没有因抢劫遭到应有惩罚,却因莫须有的偷盗而被绞死,阴差阳错,却殊途同归。
可怜的牛仔在这个故事中,经历了四次大起大落的震动,两次生死攸关的考验。
命运的无常与内心的侥幸不断交织缠绕, 随机性与不确定性被戏剧化地集中浓缩。
仿佛有着一张两头各为生死的翘板,人物在两边不同的作用力下,不断滑动倾斜。
当我们都习惯了这种起落,由最初的恐惧紧张渐渐走向绝处逢生的乐观主义精神时,死亡真的降临了,而我们还和人物一样,眼中仍被虚幻的美好所占据。
“没打中”,对于死神来说,也许是错手失误,也许只是欲擒故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