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糯米糍:老人在习俗就在,习俗在希望就在
文/墨公子
冬至晚上楼下陈奶奶敲门送来了4个麻油炸鸡蛋,笑眯眯地看着要我们吃掉。
我们都知道陈奶奶会送麻油蛋过来,特地每人只吃了一块糯米糍,留着肚子呢!我和老公还有女儿三口两口就把麻油蛋吃了。儿子太小吃不了这种鸡蛋,陈奶奶要我喂他一勺麻油喝。看着我挑了一小勺麻油让二宝舔了,陈奶奶才放心了,笑眯眯地下楼去了……
糯米糍和麻油炸鸡蛋是我们当地冬至日必吃的食品,老人们说小孩吃了麻油炸鸡蛋冬季不咳嗽,吃了糯米糍冬天不怕冷。
糯米1、老人对习俗的坚守,香糯绵甜犹如一块块糯米糍。
我爸爸兄弟6个,虽然分了家各过各的,但是一到年节时分,爷爷奶奶一声号召大家就聚集起来了。家里老房子还没有拆迁的时候,每到冬至日前一天的傍晚,妈妈和婶婶们就忙开了。
妈妈和婶婶们都是做糯米糍的高手。我家建有专门用来蒸年糕和打糯米糍的大锅台,她们通常都会来我家做聚会。
婶婶们把案台搭起来时,妈妈早已经把大块的腊肉,生姜,晒得通红的朝天椒和大袋的糯米都搬出来了。婶婶们分工合作,很快生姜和干辣椒就被磨成了沫,腊肉也被切成了细碎的丁。姜黄椒红,瘦肉暗红,肥肉瓷白,红、白、黄相间煞是好看!
糯米淘洗入锅,铺上厚厚的一层腊肉丁之后,妈妈和婶婶们就坐在院子里聊天了。生火蒸糯米饭是爸爸的拿手活。爸爸总是能精准地架起一灶堂的柴火,待火烧尽时,一大锅糯米饭蒸的恰到好处。一开锅,腊肉混着米饭的香味,热浪滚滚扑面而来。我们早已经凑到锅台边嗅着、等着了……但还不到动口的时候,这规矩我们是懂的。
热气腾腾的糯米饭
趁着热气腾腾,妈妈和婶婶们将生姜和辣椒末一股脑儿倒入锅里。爸爸则拿着大如铁锹的铲子,用力翻动糯米饭,很快生姜混着腊肉特有的辛辣咸香便飘散开来。
至此,爸爸终于可以带着满身的柴火和糯米饭的香味功成身退了。婶婶们争先恐后地把糯米饭装进几个巨大的搪瓷盆里,端去院子里用木铲使劲地、千百遍地捣锤糯米饭,直到看不见米饭的颗粒,直到糯米饭都绵软在一起,再手沾凉水,搓出一个个圆圆的糯米丸子。这就是糯米糍的剂子。
妈妈又在灶下烧了一把稻草,将大铁锅里的锅巴烤得酥脆,给围着锅台的我们一人分一块。
做好的糯米糍用竹编的簸子装起来晾凉,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爸爸就起来生油锅炸糯米糍。我们通常都是味着糯米糍的香味醒来的,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爸爸到底几点就起床生油锅了。
闻到香味的我总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我们小孩子也有任务的,我要给村里每户人家都送一碗糯米糍。当然,我们也会收到别人家的孩子们送来的糯米糍。都是糯米糍每一家做出来的味道却又是不同的,所以每一家送来的糯米糍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糯米糍全部炸好后,奶奶会把叔伯婶子还有我爸妈都从灶台边赶开,她要单独驾起一口小油锅给我们炸鸡蛋。奶奶的小锅里放的是麻油,鸡蛋是数着个儿敲进油锅里的。一个孩子一颗麻油蛋,一个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爷爷奶奶认准冬至那天的麻油蛋只能给小孩子们吃。
倒不是说我们家吃不起鸡蛋,只是老人家较真,他们觉得这是风俗,只能遵守,不接受质疑。这是他们从祖辈父辈那里传承来的习俗,他们守了一辈子,将来还要再传给儿孙们,自然一丝不苟,谁敢马虎?
煮糯米饭2、十年未吃糯米糍,归来,他们依然站在原地等我。
吃着糯米糍和麻油蛋长大的我,中间隔了起码有10年没有吃到过这两样食品,因为我离开家在外地读书和工作有10年之久……在学校读书能感受到的节日大概只有圣诞节,至于端午和中秋的意义主要在于能放一天假,像冬至这样的传统节日,甚至没有感觉到就过去了。
工作后虽然偶尔也会感受到节日的来临,但是总觉得与其费时费力生火做饭不如出去买一点。因而每到冬至,最多不过就是去点心铺里买一块糯米糍粑滥竽充数。
直到2012年,回到家乡工作,我才又感受到了浓浓的节日的氛围。家里的老人,每到冬至必定遵从传统习俗,头一天晚上就做出一簸子一簸子的糯米糍剂子。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生起油锅制造出满屋子的香味。
在我外出读书、工作的10年里,家里土地被征收,房子也被拆迁了,村里很多人都搬进了统一规划的安置房。周围多了很多见面只是点点头或者视而不见的生面孔,很多熟识的乡邻都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糯米糍的剂子,这是我做的,比较丑……
很多事情都变了,爷爷奶奶也都去世了,但是每到冬至爸爸妈妈还是会做糯米糍,还是会让我们挨家挨户给邻居送糯米糍。最初瞧开门看到别人诧异的目光,我还是很尴尬的。妈妈却说这是习俗,冬至必须吃糯米糍,也必须跟邻居分享。后来,邻居收到我们的糯米糍时开始喜笑颜开。有些家中没有老人的邻居说专等着这碗糯米糍才觉得是过了冬至。就像我们也已经习惯了陈奶奶在冬至的晚上挨家挨户敲门送麻油炸鸡蛋一样。
说实话,这些年我看的很明白,每年还在坚持做糯米糍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坚持小孩子要吃麻油蛋的更是老人。年轻人一来太忙,二来怕麻烦,又有几个会做糯米糍的,又有几个喜欢吃油滋滋却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麻油蛋的?
只有老人们还在坚守,每到冬至他们总要动作迟缓却又无比庄重的泡糯米、切腊肉、磨姜末和辣椒碎,炸出一大锅喷香的糯米糍,等待儿孙们回家吃。就算儿女、孙子孙女都不回家,他们至少还可以给别人的儿孙送一点,看看那些孩子们,想一想自己的儿女和孙辈们……
老人在,习俗就在,是他们的坚持才让节日的味道依然绵长……离家多年,归来,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有家中的老人没变。他们依然会为我们炸糯米糍,他们依然站在原地等我们。
炸好的糯米糍3、一年又一年,时光飞逝,我们也成为了祖辈父辈曾经的样子……
小的时候,每至年节我们都会围着忙碌的大人们欢呼雀跃。煮糯米糍的锅盖一掀开,糯米饭的热气在屋子里、院子里一弥漫,我们立刻就感觉到了节日的气氛,情不自禁地又蹦又跳又笑又闹。老人们则在氤氲的水汽里眯着眼睛看着儿女们忙碌,看着孙辈们嬉闹……
可是等到我长大了之后竟渐渐地对传统节日失去了兴趣。不要说冬至了,就连除夕也失去了吸引力。对打糯米糍那种费力耗时的事更是嗤之以鼻。在我看来,与其辛苦半日弄出那么一大锅糯米团子,自己却又吃不了几个,何如花几块钱去街上买几个点心?每当我这样高谈阔论时,爸爸妈妈总之既不反驳也不赞同,他们转身就去厨房淘米洗肉准备煮糯米糍去了……
我的这种自以为是一直持续到了女儿、侄子能满地跑,儿子也能蹒跚走路的时候。那一年,爸爸妈妈在厨房揭开蒸糯米饭的大蒸锅时,女儿和侄子围着热情腾腾的大锅手舞足蹈地要吃糯米饭。儿子则扯着外婆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宝宝也要吃,宝宝也要吃……”爸爸妈妈则一边护着孙子孙女防止他们被热气熏到,一边忙着给他们做糯米饭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老人们的坚守……他们坚守的不是糯米糍,不是冬至,不是任何一个年节。他们坚守的就是那种家人相聚、儿孙满堂的幸福。
从那一年开始,我再也不说什么上街买几个点心的大话了。我开始主动跟爸爸妈妈学做糯米糍。这个习俗从祖辈传到父辈,现在应该传到我们手里了。它应该经我们的手,继续传承下去。岁月更替中,我们都会慢慢老去,我们也会成为习俗的传承者。
这是现在市场卖的糯米糍,跟我说的不一样。它是糯米粉做的,我们的是糯米做的。结束语:
其实没有什么食物是冬至时非吃不可的。冬至不吃饺子,耳朵不会被冻掉,吃了糯米糍也不可能不怕冷。也没有什么习俗是非遵守不可的,但有意思的是兜兜转转,我们都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传承着习俗。
小时候因为爱热闹而爱过年节,谈不上坚守什么;长大后忙忙碌碌,又带着点叛逆,确实会走过一段对习俗不屑一顾的岁月。好在总有父母长辈在坚守着习俗,守望我们日渐成熟稳重。
真是幸运啊,等我们终于醒悟,懂得了习俗的价值时,老人们还微笑着站在原地等候……
现在的生活节奏这么快,能够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站在原地等我们翻然悔悟的大概只有父母长辈了吧?
老人在,习俗就在。打糯米糍的手艺从祖辈传到父辈,再传到我们手里,还将一代代传承下去……
曾经,爷爷奶奶站在糯米糍的氤氲水汽中看着我们的父母和我们;现在爸爸妈妈也站在糯米糍氤氲的水汽里看着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也会变成父母的样子,变成爷爷奶奶曾经的样子。我们也会站在糯米糍氤氲的水汽里,深情凝望……
老人在,习俗就在。他们老了之后,我们就变成他们,我们老了之后,又会有人变成我们。习俗总会有人坚守,希望也将不断延续。
冬至已至,我们坚守的何止是一块糯米糍?我们坚守的是幸福和希望,老人在习俗就在,习俗在希望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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